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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送出过的情诗（第1页）

在那之后，我开始着手去了解关于时间的一切。我读硕、读博，工作了几年，自己成立实验室。同事告诉我，学生有时候私下里觉得我太严格，严格里又带着点提不起力气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矛盾体。我在撑下去与放弃之间徘徊，把何意一张在花园里照的照片摆在桌角，应付日复一日的失败和痛苦。

时间机器最终完成的那天，我亲自参与了实验。同事劝我谨慎，但那却是我十几年研究生涯里最不愿意谨慎的一天。成功了，自然是好；失败了，也没什么不好。

于是我走进机器，回到了何意小学的时候。

那一天，我站在公寓七楼走道尽头的窗边往下看，楼下的小路从远处蜿蜒而来，零星几颗梧桐才仅仅长出枝丫。那个小区刚刚新建了公园，人不多，我朝远处望了很久，才看到后来时不时会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个画面：一个大约小学年纪的女孩子，扎着双马尾，穿着黄色的小裙子，手里抓着书包带蹦蹦跳跳地往前跑，不时转过身去，一边倒退，一边向不远处的大人招手。

——那是小学时候的何意。

回到过去之后，我也变成了那时的年纪，还要拿着一把小凳子才能往下看；后来，我加速了时间，又过去几年。我长高了，不用踮脚就能往下看，但是楼下栽的几棵树却长大了。我发现路旁那几棵树越长越高，树叶越来越密，尤其是后来，到了夏天正午的时候，院子里没有风，葱葱郁郁之间，我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。

再后来，我又来到她家里，看见她跳起来叫妈妈，背着书包扑到床上，看见她和几个同学在屋里写作业，写着写着，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聊，就聊到了喜欢什么样的人。

她们问到何意的时候，我下意识地走近了一步。

小时候的何意和后来一样，眼睛亮晶晶的。她仰起头来，边想边说，说她喜欢长得好看的，有八块腹肌，爱读书，最好会给她写情诗——可我跟她喜欢的一点也不沾边。

我只是个天天被实验和公式困扰到崩溃，扔在人群里一点也不会扎眼的普通人罢了。

但你说失落，也不会觉得失落。

我哪里看得到她一丁点的不好。

我只是很后悔。

因为我其实写过诗。

给她写过诗。

何意大一就进了文学社，后来当干事做了编辑。大概在大二下学期的时候，她们社里活动，我就跟着去，第一次去就赶上了读书汇报。那本书我没看过，汇报自然也听不懂，何意说，「那无所谓啊，这儿书这么多，你自己去找喜欢的看。」那之后我就经常跟着何意去社里晃，书也看了不少，甚至后来都能写点什么了。

写过一些自己都明白算不上什么的东西，包括几首诗，但这些我没敢给她看过。

我觉得不好意思。

诗里面包含的情感分量太重了，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，不敢给她看，不敢让别人知道我心里想什么。

大人都告诉我，一个男孩子，该沉稳、该收敛感情，我也确实这么去做了，从来没考虑过这种「约定俗成」的正确性。

这种约定俗成不会告诉我有一天我会那么后悔。

到现在，我连那些诗的一个字都记不起了，那些可能存在的东西也跟着烟消云散。

但这是阴差阳错吗？只不过是我太懦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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